成人世界,却有何事值得如此拼命,如此不舍?
乘务员开始播报,飞机将于十分钟后降落浦东机场。随着飞机不断迫近地面,苏扬心中的疑虑和惊惶不断增加。
此刻,这座城市是一个阴天。这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热烈的爱和纯真的灵魂。那些熟悉的广场和建筑,他们并肩走过的街道和桥梁,不过是被时间蒸发后留下的残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想过,和他再次相聚,会是这样的场面。
为什么要去?那是他的婚礼。新娘不是你。
一切都太迟了,为什么还要去?
苏扬,你吃他的苦还没有吃够?
2.
婚礼在九江路上一家低调却不乏老上海气息的酒店举行,西式建筑,有些年头了,殖民时期的产物。酒店门面不大,入口窄小,也无醒目的标识。若非得到请柬或是通知,无人知道这幽雅静谧的建筑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这正是祉明的风格。苏扬在心中苦笑,曾经多次幻想过的婚礼,竟然只是来做客。
来的路上下起了迷蒙的小雨,傍晚天色渐暗,空气清冷潮湿。苏扬身上穿的是四年前那件白色雪纺连衣裙,祉明送她的礼物。米白色的薄缎、带浓密褶皱与薄纱的裙摆。那个夏天之后,她一直珍藏它于衣橱内,再没有穿过。裙子上依然留有四年前那个房间里的气味:烟、香水、百合花……
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出发前,苏扬站在镜前,久久端详自己。她的身体经过怀孕、分娩,已不似从前那般纤瘦单薄。但这几年生活辛苦,她人还是苗条的,这条裙子依然合身。
“妈妈好美。”米多站在一旁,仰起笑脸。
苏扬轻轻抚摸女儿细软的发丝,低头微笑,心中却是伤感。她再次凝望镜中的自己,竟有一瞬的恍惚。当年那个心怀阳光般愉悦的苏扬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便身形仍然亭亭玉立,神情中的沧桑疲倦却是遮掩不住的。
“米多也要穿裙子!”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裙摆嚷道。
苏扬蹲下来,看着女儿,心里已有打算。她说:“那么米多答应妈妈一件事情好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一派纯真无邪的样子。
“米多见到人要有礼貌,要叫人,好吗?”
“好!”
“那米多告诉妈妈,这是谁呢?”苏扬拿出祉明的照片。
“爸爸。”女孩说着笑起来。
“乖孩子!记性真好!”苏扬说着搂住女儿,亲吻她的额头。她内心微微刺痛,脸上仍是微笑。
这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未死。
就这样,带着庄重、悲情与坚定,她牵着米多,一步步走入这栋建筑,走入酒店大堂,走向他的婚礼。
米多身上,是一件同为米白色的纱质蓬蓬裙,胸前别一朵浅粉色布艺装饰百合花,花朵下面垂着一缕缎带。缎带上,是一串丝线缝制的符号:…...-...--..
这串符号,他会看见,他会懂的。
对不起,祉明,我还是放不下。
3.
苏扬领米多到的时候,主会堂里宾客已坐得满满的。一眼望去,大厅前方的舞台帘幕上悬挂着几个大字:
郑祉明安欣百年好合
苏扬停住脚步,感到万分惊讶。新娘的名字叫……安欣?随着一阵茫然与不解,她转身回望门厅处的巨幅照片,渐渐从照片中新娘的精致妆容里辨别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七年前,司马台长城上,那个开朗活泼的四川姑娘,正是今天的新娘。突然间,潜藏在记忆中的一切都浮现出来。那天的风、蓝天、白云、女孩的笑脸、嗓音和语惊四座的告白:学长,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嫁给你。
所有人都拿它当玩笑。女孩离开后又匆匆跑回,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放在祉明手中,祉明将字条放飞在黄昏的山谷中。
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个绝无可能的爱情故事,一场毫无预兆的大团圆。
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女孩,如今长大了。玩笑般的誓言,竟然成真了。
苏扬没有想到命运如此多舛,只觉身陷一场噩梦。
大厅熙熙攘攘,刘圆圆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把拽过苏扬,热烈地拥抱她。
“苏扬你可真漂亮,想抢新娘子风头啊?”刘圆圆说笑着,又俯身去逗米多,“米多真像个小公主啊,越长越像妈妈了!米多叫我什么呀?”
米多抬头,很乖地叫:“圆圆阿姨。”
“真是个小可爱,来吃巧克力!”刘圆圆塞给米多两块喜糖,然后对身旁的肖峰说,“别愣着,快带苏扬去坐。”
刘圆圆咋咋呼呼,一转眼又不见了。肖峰领苏扬去坐,又向她解释,二十桌客人大多是新娘的家人和朋友,从四川远道而来。苏扬说,既如此,为何要将酒席摆在上海?
“都是新娘子的意思。”肖峰说着扬起一边的嘴角笑笑,笑出一个态度。他小声告诉苏扬:“其实祉明这边也就是他母亲的家庭,还有我们这些同学。只不过新娘子特别会做人,又讲究传统形式,一定要把酒席摆在上海,让人觉得她事事以丈夫为重。”
是啊,若非识大体且心有城府的姑娘,怎能将那样的男人收服,苏扬想。
宾客陆续到齐。刘圆圆上台,宣布婚礼开始。灯光暗下来,音乐奏响,一束追光打到了门厅。苏扬坐在角落的位置,望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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