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日复一日，门户照样开，百姓照旧过，好似一切，都如旧。
可晋王府中有人来了，又有人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几日前的卯时初刻，曾有三个男人叫开过晋王府的大门。
更没有人会知道，那三个男人，已经做了刀下亡魂。
而朝堂上更是无波无澜，近来好似各方势力都趋于平静，王家父子上不了太极殿，晋王殿下一下子得意不在了，十八年没有过的收敛，在这几日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谢氏几起几落，谢家兄弟以光禄大夫为首的谢潜，在朝上越发沉稳寡言。
裴王殿下更是闲事不理，陛下不点了名问到他脸上去，他就从头到尾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一个朝会下来，连动都懒得动。
不过心细如庾子惠，还是在为数不多的几天如常上朝中，发现了皇帝陛下的身体抱恙。
其实不多严重，只是总咳嗽。
这时节天气算不上寒凉，不过平日要不留神，也可能偶感风寒。
但庾子惠试着打量过，皇帝陛下的脸色，可不如从前那样好。
他自己是久病缠身，这几年身体强了些，小时候缠绵病榻的日子太多，人都说久病成良医，他于此道不敢说多通透，可总能看出些不同来。
是以这日散了朝，他光明正大的邀宇文舒几个去吃茶。
旁边儿给事中正好从他们身边儿过，意味深长的扬了嘴角，又去拍庾子惠：“庾大夫身体一直不大好，遇上气色还不错的时候，是该多结伴在外头逛一逛，茶楼好，茶楼好啊。”
庾子惠哦了声，拍开他的手，回了个疏离的笑就是没说话。
宇文舒背着手，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人家也不觉得自讨没趣，又说了两句什么话，才摇头晃脑的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念，仔细听，不过是些年轻真好一类的话。
庾子惠等人面面相觑，只是谁都没提给事中这茬儿。
从宫里出来，四顶软轿一路往通安茶楼去，他们身份又贵重，进了茶楼中，径直就往三楼上，只是因说是吃茶嘛，便不好明着安排人把风。
不过荀况心里倒是很清楚，站在自己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替他们望着，有丁点儿不对，变着法子也能叫他们知道。
三楼最拐角处的雅间，是最清净的地方，位置也好，看着隐蔽吧，可要是开了门往外挪上一挪，其实楼下大堂里能看个一清二楚。
四个人前后脚的进了门，谢汲走在最后，稍顿了下，还是扬手把门给带上了。
庾子惠好似一贯是这样，规矩往一边儿摆，也没让一让宇文舒，径直的拉了张胡凳坐下去，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吃起来。
宇文舒连眉都没皱一下，往他左手边坐下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荀况心说，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这样算不算的上……心意相通？
他也料定庾子惠有所发现，才会还没出宫，就这么急着……其实也不是，或者说，庾子惠本就是故意的。
刻意的背着人相见，反倒显得他们见不得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难不成出来吃杯茶，谁还能说他们什么不是？
荀况想着就笑出了声，引得谢汲拧眉看他。
他自觉笑的失了礼，尴尬的去端茶盏，挪开了眼没说话。
庾子惠唇畔笑意渐敛了，正色看宇文舒：“你这几日都没进宫请安吗？”
宇文舒愣了下：“倒是往含章殿见过圣人一回，先前为着……”他收了声，“有话直说？”
“怪不得了。”庾子惠哦了一声，低声念了两句，又转头看看荀况和谢汲，“那你们也没察觉到了？”
二人对视一回，纷纷摇头。
庾子惠倒也不奇怪，他两个寻常是不进太极殿议政的，也不卖关子，平放了茶盏在桌上：“我瞧着陛下脸色，不大对。”
宇文舒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意思？”
“这几日上朝时，你就不觉得，陛下连连咳嗽，且愈发严重？”
“我……”
宇文舒回想了下，并不是没察觉到，只是没留神的。
他听圣人说过，且幼时的记忆也是如此——父皇寻常小恙，是不轻易请太医令诊脉的，多少年养成的习惯，圣人也说过很多次，可就是改不了。
如今十月正变天，偶感风寒是有的，小打小闹的咳几声，父皇当然不放在心上，所以连他也……
他脸色倏尔变了：“有问题？”
“只怕问题，大了去。”庾子惠面色愈发沉下来，“殿下，安排好的事情，就不要再拖了，孔扬那里，也提醒两句吧。陛下龙体要紧，这样咳嗽不止，该请太医令好好看看。”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他日日服侍陛下，陛下面色不对，他应该第一个发现……殿下还是到含章殿去劝劝圣人比较好，无论如何，叫太医令请个平安脉吧。”
此一言如平地惊雷，谁也坐不住了。
他说话点到即止，可意思却再明白没有。
宇文舒勃然变色：“他敢！”
谢汲震了下，看了荀况一眼，果然见他也是唇角下沉，于是轻拉了宇文舒衣袖：“殿下说这个是气话，早知道河东事宜时，殿下就知道的——他真的敢。”
宇文舒头皮一麻，竟拔腿想走：“我现在就进宫去！”
这才是天大的事，什么都没父皇的龙体安康要紧，并不只为了如今王太子未立。
在宇文舒心里，父皇和圣人的安康，远比什么大位都来的紧要。
庾子惠却一扬声叫住他：“殿下明日再进宫吧。我才叫了你们来吃茶，你转脸折返回宫去，晋王殿下和王岐，会怎么想呢？如今陛下只是龙体抱恙，这个病来势未见凶猛，可见他们下手还未重，但殿下太心急，反倒会逼得他们——”
只会逼着他们提前动手。
柳士璋的事情还没闹到御前，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冒进，于谁都没好处。
荀况显然赞同，点着手背：“令贞兄说的有道理，其实不急在这一天半天，他们显然没敢直接就……”他顿了下，“眼下要紧的，是河东的事，怎么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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