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白追出顾水的房间后，驾轻就熟地翻墙离开。
“布谷鸟”负责勾引他出来，却没负责等他，一路引着沈小白往东边走。“布谷鸟”轻功了得，沈小白被落在后面连缓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最后，“布谷鸟”落在了一块“潇湘轩”的牌匾下，他往沈小白来的方向半眯着眼睛瞅了一瞬，而后似乎笑了一下，转眼便闪进了书馆里。
片刻之后，沈小白到达书馆，他缓缓地吐一口冷气，抬脚大步走了进去，靛青色的衣袂在门口转瞬即逝。
书馆的伙计抬头瞧了一眼来人，而后冷淡地埋头继续拨打手中的算盘。沈小白向来被忽视习惯，三步并两步就跑上了花梨木旋梯，熟门熟路地推开二楼的一间书房。
他进去之后赶紧掩上门，一面搓着双手一面不住地叹道：“还是屋子里暖和！”
书房里烧了两盆炭火，随时有面容可人的小丫鬟进来添炭，沈老板这小日子过得异常舒适。
只见沈君欢坐在靠窗的四方榻上，身上披了一件荼白色的织锦羽缎斗篷，手上握着甜白瓷酒碗慢饮，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窗外远山上的白雪皑皑。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置有一个小铜炉，炉上小火慢温着一瓶烧酒，对面还留有一空碗，想必虚位以待沈小白。
沈小白心中蓦然升腾起百般愁怨：“这君臣的位置颠倒得也太淋漓尽致了吧！”
他含着一口怨气坐在了沈君欢对面，不客气地拎着酒壶自行倒了一碗酒，而后爽快地一饮而下，身上顿时舒服温暖许多。
“阿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你果真不回去？”沈君欢问出这句话，眉间的愁绪仿佛又深了几分。
楚昀无聊地睨了他一眼，换了口气无所谓道：“不回去！我已经写信报平安托暗线带了回去，现在他老人家知道我还健在便好！”
“就一封信便够了吗？”沈君欢眉头深锁，唉声叹气地摇摇头。
楚昀登时用不舒服的眼神不露痕迹地瞄了瞄沈君欢，口中酸气四溢：“难道我还得给他带民间特产？我也没钱啊！”
“回京城的路费我有，你把自己捎回去就好，老人家肯定开心！”沈君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他的答案既期待又好像不以为意。
“不回！”楚昀的态度坚定如铁。
沈君欢挑了挑眉，果然不以为意。他素白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碗的边沿，有意无意地劝道：“阿昀，在这里有什么好的？你的钱还够花吗？”
他的话里太不怀好意，嘴角仿佛勾出了一丝阴险的笑意。
楚昀对于沈君欢特别无语，他本来一个人自在潇洒地浪迹四方多好呀，可偏偏这倒霉催的被沈君欢跟上了，从此沈君欢就奉了皇帝老儿的命令，随时黏在他身边，他溜得了黑衣人杀手，却就是拿沈君欢没辙，怪只怪轻功比不上眼前这位东宫率府率！沈君欢这一路上花钱大手大脚不说，问题是还老要用钱勾引他，沈君欢珍馐海味，而他却只有两三小菜；沈君欢住天字一号房，而他只能住下等房；沈君欢一脸禁欲，锦衣玉服穿几天就换新的，而他就只有单薄的两件......
种种手段无非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乖乖回宫。
“没事，顾家人对我挺好！目前饿不死也冻不死！”楚昀说话间又倒了一碗酒。
这次他没喝，而是用手指沾了沾酒水，在桌面上写下“县衙”二字，待到沈君欢睁大眼睛看仔细后，又放荡不羁地用衣袖抹了干净。
“及至明年，东风将会吹开千树梨花！”沈君欢优雅地打了个哑谜，不动声色地浅笑。
他的笑和怒都不明显，天生就是一张冷脸，不过眉间的忧愁倒是从未曾散去。所以尽管他长相不赖而且五官端正，可就是让人望而却步，毕竟不是谁都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癖好，况且他还冷中透着“你欠我钱还没还”的愁。
而只有沈君欢自己才知道他忧愁的根源还得追溯到小时候，他虽然不是贴身太监，而是太子太傅沈旻昊的孙子，但却因年龄相仿与太子朝夕相处一起长大，两人一同读书、一同练武，同穿一条裤子，在东宫漩涡之中小心翼翼地随波逐流......他对太子操的全是老妈子的心，怎么可能不忧愁？尤其是太子长大后越发不长眼，经常把在座的那位气得一愣一愣的，沈君欢因此就更愁了！
楚昀听到此话后很是满意，手指又沾了酒水重新写了“黑衣人”三字，然后又匆匆抹去。
沈君欢的手指也沾了酒水，不紧不慢地在桌上写了“大内”二字，然后将被“污染”的酒水嫌弃地从窗口倒了下去。
楚昀毫不介意地喝下面前那碗被他手指玷污了的酒水，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此时，他忽然陷入一种不该有的紧张，隐约觉察到表面太平盛世的大昭内里似乎已经千疮百孔，其间阴谋交织、有心人各怀鬼胎，恐怕会比边疆北漠还先发难。
沈君欢冷眼看着他喝下那碗酒，眼神嫌恶地错开视线。不一会儿，他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本性毕露地碎嘴道：“诶，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你一个问题，每次又被你岔开话题，害得我搞忘。”
“什么问题？”楚昀罕见的“忧国忧民”思绪被他一句话挑走了，疑惑地望着沈君欢。
沈君欢戏谑地盯着他道：“你出宫就出宫，为何要跟我姓呢？”
“你少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爷我是在跟着师父姓！”楚昀霸道地瞪着他。
沈君欢轻轻哼了一声：“跟我爷爷姓，和跟我姓一样！”
楚昀：“......”
“可你为什么要叫‘小白’呢？好难听啊！”沈君欢的嫌弃快要从忧愁的眉间溢出。
楚昀抬手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气呼呼地喝下后不耐烦道：“因为顾鱼那小子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小爷我刚好穿的是白色衣服！”
“那万一你穿红色呢？”沈君欢锲而不舍地追问，同时眨巴着俩求知的大眼睛。
楚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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