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也该走了，我手上有太多的罪孽，洗都洗不清，可是这不该归于我，而是这个可怕的世间。
我的人生，是许多怪异的梦叠加起来，我有一个足以让自己自豪的名字，可是我不敢提，当然，既然死了，也不妨说出来。
我的父亲，是非常有名的将领，名字叫铁铉，他曾经打过有名的胜仗，其中最有名的，是打败了当今圣上的济南之战。
他是真正的忠臣，是太祖亲自把皇位传给了皇孙建文帝，他便铁了心要认定建文皇为正宗，并为他卖命，当时永乐兵临城下，炮声隆隆，即将攻破城池，便劝我父亲投降，我父假意答应，最后差点设计套住了永乐。
永乐大怒之下，下令金宫，要杀进全城百姓，是父亲把太祖的画像贴在了墙头上，才让他们不得已而退去。
父亲保住济南城的那日，百姓们载歌载舞，把他捧成了神仙一样的人，我和哥哥妹妹们夹在了里面，也感受到了这份荣耀。
哥哥很自豪地说，将来要做父亲那样的忠臣良将。
我也很激动，我说自己也想这么做，然而，最后却做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太监。
我想若不是因为年龄小，我早已跟哥哥们一样坟头长草了。然而便是因为这个，活得长了，却终于知道地狱是什么样了。
没多久，永乐皇便攻破了京都，拿下了建文帝，我们这些人又成了所谓的叛臣，后来父亲兵败被捉，死不投降，被永乐皇凌迟而亡。
我是亲眼看到父亲是如何一片片被剥开的，他是个硬汉子，一声不吭，眼见着肉变成了骨头，鲜血趟成了和血河，旁边的哥哥吓得大叫起来，像是疯了一般撞向了刽子手，被人一头斩下，终于跟父亲一起死了。
我没有死，大概是吓傻了，所以他们竟然放过了我。
我好像吓傻了，又像是吓懵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甚至记不得这些人是怎么放过了自己，只记得哥哥的头颅滚在自己眼前，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跟着囚犯们一起向边营走去，风吹雨打，好像也不觉得，因为有些懵。
偶尔在夜里，听着那边宿营里的女人尖叫，会惊醒过来这个世间，我听着旁边人议论着“贞洁不保”“贱人”如何如何的话，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因为纵然我见到那些事情，也有些漠然，她们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而自从见到父亲被凌迟，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凉了。
什么忠臣义子，都血肉模糊，那么所谓贞洁又算什么呢？
所以我不同意那些人的鄙薄，她们活着也有活着的理由，为什么非要死呢？
为什么？
然而，等我打了边塞，到了军营，我却见到了最可怕的一幕。
我以为那个皇上那么样报复父亲，已经到了极限了，据说他亲手割了父亲的鼻子，塞在鼻子的嘴里，问好吃不好吃，后来他亲自下令把父亲活剐了，哥哥也在动荡中死去，我以为这人间地狱已经可以结束了的。
然而，我小看了他。
因为安稳乖顺，被一个军士看中，我做了他的随身伴当，有天他神神秘秘告诉自己，晚上要去快活一番，问我要不要去看。
我没吱声，我知道很多女子已经遭受了磨难，我既没观赏这些的勇气，也没有观赏这些的兴趣。
可是他是主子，我只能闷头跟着他去了，本来想着大不了闭着眼出去蹲一宿，可是我却看到了人间最可怕的一幕！——没错，如果世间有地狱，那么那个时刻，就是真正的地狱。
我竟然遇到了自己母亲和姐姐！
她们蓬头垢面，赤身裸体躺在那里，周围围着二十个男人，脸上露出猥亵的笑容……
我几乎懵了，我想我是不是我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却发现自己却看清了。
果然，是自己失散了的母亲和姐姐，母亲的脸已经不成样子，合着眼，奄奄一息，姐姐还活着，脸上带着笑，傻笑——已经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最可怕的一幕，却有些反应不过来，像是父亲被凌迟的感觉——或者说，比这个更糟糕，因为万万没想到……
那个军士快活完了，提着裤子过来，告诉我，要不要也去玩玩，还告诉我，到了下半夜，这两个就要转到其他营里了，这可是大官的夫人小姐，身子嫩得很，不常见的……
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们这样多久了？
军士一边系腰带一边告诉我，这是皇上的命令，这些人都是叛臣的家眷，是皇上最痛恨的人，所以皇上下旨过，要“每一曰一夜，二十馀条汉子看守着，年少的都有身孕，除生子令做小龟子，又有三岁女子，奏请圣旨。”，所以这些女人很忙，每天晚上换不同的营地侍候，现在是刚刚转到他们这里来，正好尝鲜。
说起这个的时候，军士啧啧了嘴，说老的有些玩坏了，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小的倒是能活下去，若是有孕了，就不能再玩了，因为皇上说了，要这些女人生下孩子来，女的养大了继续可以糟蹋，若是男的……就阉割了送到妓院里当乌龟……
他说完这个，看着我，忽然问，你怎么了？脸上露出疑惑来。
我忙摇头说没事，这里味道太难闻了，我想出去透透气，说着，退了出去，月明星稀，一阵清风吹着自己的身子，浑身的冷汗从额头一点点流了下来。
刚才……
我几乎想杀了那个军士，或者杀了这里的一切！
可是最后那话终于提醒了自己，那个皇上已经疯了，他根本不是人，若是自己暴露了，他会用更残忍的法子对待自己！
我站在营帐外，听着里面穿啦一阵阵可耻的声音，攥紧了拳头。
那的夜很长，长到没有尽头。我站在营帐背后，一直站在那里，听着那些畜生糟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脑海里浮想联翩的，是母亲和姐姐的一切……
母亲出身显贵，与父亲恩爱和谐，温柔慈和，最是贤惠不过，姐姐是济南城有名的美人，及笄之后，媒人把门槛都被踏破了，她们都是高贵美丽的女子，却……
天色渐渐明了，有个婆子进去说了一声，那些快活的男人带着满足走了出去，我听到那军士叫我的名字，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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