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幕怔然,他不明白韩森为什么要这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韩森,还曾怒言相向,可韩森却始终在忧心他的安危。
沉默之间,他听到韩森沉沉叹气,说:“小幕,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一切都告诉顾远琛?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他就不该被瞒着。”
季幕回答得很快:“我不能。”
“为什么?”
“森叔,只有得到过,才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我第一次觉得冬天不冷,也第一次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他给我的,我会十倍、一百倍地去报答给他!”
此时若剥夺,就是将季幕扯去冬衣,丢入苦寒中,与死亡无异。
韩森不再劝说:“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孩子。这样,你和你妈妈都不会受苦。”
“……”
“我也总在想,当年要是我强行把你妈妈带走了,她或许就不会自杀。”
“妈妈的死,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一直很照顾我们,即使妈妈去世了,您也有来关心我。您对我们够好了……”季幕不希望韩森永远活在这份痛苦里,他也很希望韩森是自己的父亲,可惜当一个决定错误之后,未来的每一个步伐都会踏错。
韩森没有将心中的话全盘托出,有些事情,他其实不希望季幕过于了解。
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
穗湫为何会自杀,始终是一个谜。如果她一开始就想结束生命,又何必承季锋的恩惠,去医院接受治疗?虽说是癌症,可毕竟接受治疗还能活一段时间。她那么地宠爱季幕,难道死前都不想再见季幕一面吗?
说她是带着绝望自杀的话,都是骗骗季幕这个傻孩子的。
因此韩森释怀不了,可这么些年,他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韩森面对季幕,他有爱,也有悔,他没有非要一个答案:“你不用有压力。我的命是你妈妈救的,你就当我是在报恩。”
他挂断了电话。
次日,季家难得热闹。
冬日的花园虽然萧条,却被园丁整理得干净。别墅内温度适宜,里里外外都被打扫过,连茶几上的空花瓶都插上了新的玫瑰花。大厅的暖灯亮起来,驱散了平日里季家的阴霾,佣人们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肴,为迎接顾远琛的到来,季锋还让人去酒窖取了一瓶好酒。
顾远琛并不是空手而来,他的礼品都买得很高档,是季幕没怎么见过的东西。
以至于一起去买礼品的时候,季幕笨拙得像个孩子,顾远琛只当他是紧张的。
今天的袁立玫难得收拾了仪容,身穿一件墨绿色的长裙,戴着珍珠佩饰。墨色的头发披肩,她从侧面看,和穗湫有几分相似。
但仔细看去,她和穗湫又长得十分不像,袁立玫更加冷艳些。
她和季幕是许久未见了,开始,季幕还有些担心,生怕袁立玫不配合,做出些什么举动来。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这顿饭,袁立玫对顾远琛非常客气,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就连她看着季幕的目光,都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那般。
就好像,季沐是个不存在的人,他季幕,才是袁立玫的孩子一样。
…………
一顿饭吃得虽然惺惺作态,却也还算愉快。季锋与顾远琛相谈甚欢,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出于对季幕标记的考虑,季锋故意说道:“其实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不该多干预,但这标记……我觉得是不是该把婚期往前推一推?”
“是的,伯父。”顾远琛确实是这么考虑的,他礼貌道,“这件事我有在考虑,不过也需要经过季幕的同意。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先把证领了。婚礼的话,可以在他毕业之后就立即举办。之后我父亲和爸爸,也会来季家拜访。这次过于匆忙,是我一个人的疏忽,还请伯父见谅。”
季锋对顾远琛这个儿婿没什么不满意的:“好好,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俩先做决定。有什么问题,尽管和伯父说。小幕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有时候挺任性的。”
季锋在家素来话不多,但今天顾远琛一来,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和蔼的长辈,在季幕眼里要多假就有多假。
听着季锋对顾远琛说的那些假惺惺的话语,季幕心里止不住地反感。他借口去厨房弄点果汁,想一个人松口气。
结果才到厨房,袁立玫就跟着进来了。
厨房的佣人都出去了,袁立玫一改面上的笑意,默不作声地站到了季幕身边。
季幕手里正在剥着一个橙子,漫不经心道:“母亲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你后颈的伤口很新,这几天刚标记的?”袁立玫从不动手弄厨房的杂事,她帮季幕取出两只玻璃杯来。
季幕头也不抬,也没答话。
袁立玫将玻璃杯推到他面前:“别得意太早。”
季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冷淡,撇开心中对袁立玫的恐惧,现在的他光是从态度上,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顾远琛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恨透你?”
“他不会知道。”季幕望着袁立玫,平静道,“如果你想季沐活着,顾远琛就不应该知道真相。”
袁立玫面色不动,眉眼间流露的是多年来对季幕的厌恶之情。
季幕把剥好的橙肉放进榨汁机中,打开了开关。榨汁机的声音如同一个漩涡,不断地吞噬人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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