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大小伙子是谁?我怎么在这儿?”她一张口,就指着自己儿子来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且口音全变了。接下来的几天,她把自己的老伴赶下了床,把探望的表哥关在门外。
八十岁的老母亲来看她,她笑着问了一句“你个老妪你找谁?”差点把老人家气昏过去。再找神婆,神婆只说些逆天改命自当有此后报的话,不再出手相助。
外人看来她得了失心疯,她却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还说出了自己家的住址,家里都有哪些人。
她拉着丈夫的手说,你个好心的大哥,我求你送我回家去,我家还有吃奶的孩子呢!丈夫就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安慰道,等你疯病消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女人整日在家郁郁寡欢,终有一日想不开一根麻绳寻了短见。
做了法事,道士说此女生前有怨,棺木须得放在坟墓前净化七日方可下葬。
没下葬的棺材摆在山里透着阴森,一般人都绕路远行。那一日舅妈回了娘家,背着两岁的表妹去镇上看戏,傍晚回来下了大雨,河里的水漫过了“河石步”——放在水中供人通过的石头。
水路不通,舅妈不得已带表妹走了山路,恰巧经过这关坟,当下无事,回家表妹就病了,天天哭闹不止。舅妈回来没多日便上吊自尽了。
这便是第一庄。
大柳树的二表姑,和我家攀着亲戚,跟妈一起回娘家参加舅妈的葬礼,回来后也有样学样在自家房门梁上自了尽。
二表姑的葬礼请法师做了“茅人”(茅草扎的替身)超度,抬“茅人”过村的时候,村民都吓得在家闭门不出。偏有一个胆大的屠夫,他笑着说自己一身杀伐气,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非要看看这“茅人”有何可怖的。
非不信邪的屠夫回家第三日,便在自家南瓜棚的架子上上吊自尽了。这一连死了四个人,正好谐音一个“死”字。
除了确有二舅妈和二表姑相继离世,山间传闻未必都可信,但二舅想不通舅妈为何年纪轻轻离开自己,便也信了命。他说舅妈只有这么大的寿命,是阎王叫她走的。
姥姥家在一排连接在一起的古宅中,古宅长达几百米,里面住了好几十户人家。
这种房子正面只有一个大门,门口是光滑的石阶和一对古老的石狮子,侧边两端还有两个小门。
大房子被墙隔成一个个小屋,用于透光的天井和露天通道随处可见,房屋当中还有许多用于支撑的大木柱。
宅子从外面看起来是一个整体,里面却有各种通道和暗门,家家户户看似彼此相隔实则处处相连。
要到姥姥家,我需先进入大门,穿过两户人家,上了台阶,拐了几个弯,方能看见拐角处我熟悉的大木柱。
我每次进去都晕头转向,仿佛进入一个巨大的迷宫,从记事起我去了姥姥家许多次,也未能把这个大型迷宫走完,只能由衷叹服建筑师的别具匠心。
门外是稻场,稻场外是长达几十米的水塘,塘里面种满了荷花。
每年七八月份,塘里满是采摘莲蓬的男男女女,立秋时分,水塘又成了孩子们的主场,大大小小的孩子跳入水塘,争先恐后的采摘菱角。
新鲜的菱角生吃清甜爽口,煮熟了吃又多了面面的口感,是小孩子喜爱的吃食。除了菱角,屋前屋后还有许多品种不同的枣树,山上有数不清的板栗树。
我们家和姥姥家只相隔几十里,种的枣树却结不出那样又大又甜的枣子,妈从家里挖了枣树苗带过来,枣树也只开花不结果。
每次说到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打枣捡枣,妈的眼睛都亮了,我想那就像是我和妹妹一起摘柿子分着吃的心情吧。
舅妈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所有村民居住在同一个“大房子”的环境,生活在听来都让我无比羡慕的热闹场所,朝夕相处的邻居,早晚相对的亲人,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吗?
她究竟是死于宿命,还是意外的想不开,还是积年累月的孤独呢?我想,大概只有生前的她自己可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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