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樱山自从有了四季，小山神对时间流逝的速度就更明晰些。他近来身体实在虚弱得不行，这才初冬便已披上白裘，整日足不出户，只蔫蔫地围着小炉凑暖。
这日庙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来人高喝道：“废神，你给我滚出来！”
小山神正蜷缩在榻上，声音很微弱地应道：“没劲滚，不如你进来吧。”
等了一会，狱蛇大步流星地走了屋内，眼睛转了一圈才看到榻上的小山神。他一愣，随即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嗤：“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成了这幅要驾鹤西去的死样子？”
小山神没力气和他拌嘴，屋外起了风，寒气刺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狱蛇不耐烦地抬了一下手，庙门重重地摔上了。他又随手一指小炉，里面微弱的火苗立刻颇有生机地跳跃起来。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狱蛇听了他问这一句，好整以暇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与北斗星君喝酒时听了些有趣的流言，路过特来看看你的死活。”
“是吗，”小山神倚着枕头，有气无力，“什么流言？”
“许多。比如有神竟然有了七情六欲让山上出现四季，还有神为个人类点了一辈子只能亮一次的长明灯，更可笑的是，有个神，为了更改人类寿限不惜搭上自己的神格，永世不得入仙道！”
狱蛇说道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眸中血光大盛，茶杯在他掌中骤然炸裂，碎片四溅。眨眼功夫，他已出现在床边，一把掀起小山神盖的厚重衾被。
“哈……你已经在消失了。”狱蛇闭了闭眼，“疯子。”
床上那具本就清瘦的身体已经近似于透明，虚虚裹着大裘，勉强能看出人形。小山神苍白的面上勾起一个虚浮的笑容：“可我是神仙呀，要完愿的……”
“你是完愿吗？”狱蛇狠狠地把被子扔回他身上，“你是犯贱！他根本不会念你丁点儿好，就算他有点良心记得回来给你烧香还愿又如何？你早堕入凡间轮回不得超生了！”
小山神得了温暖，又重新缩回被子里，听完这番话，愣了一会才说：“可我心甘情愿。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他念我的好……”
“呵，”狱蛇气笑了，蛇瞳缩成极细的一条线，“怎么观音菩萨没让你做？好一个普度众生的热心肠！”
“我不过一介小小山神，怎么能普度众生……这一世能遇到一个，也知足了。”
小山神强撑着精神与他说了这么一段，已经困乏得睁不开眼，竟在狱蛇的注视下睡着了。
“为了区区一个人类，真是可笑至极。等你碎成千百片，我定把你吃得一干二净，长个几千年修为！”
狱蛇嘶嘶说着，忽地化为原型，蛇鳞晶亮，慢慢蜷成一团，抵着窗户漏风处也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小山神醒了，他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已经快要消失的腰腹，面色平静。狱蛇早在他睁眼时便醒了过来，此刻正微微仰着头不屑地看他。
小山神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蛇身：“真漂亮啊。”
“吸你仙气养出来的。”狱蛇冷冷地说，拿尾巴尖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了他一下。
小山神吃痛，收了手，却又笑起来：“真好呢，起码还有点我留存过的证据。”
他看着狱蛇鲜红的双眼，“你会一直记得我吧，狱蛇？”
狱蛇没说话，把头扭了过去。
小山神没在意，抿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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