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只有青锦活了下来。
但他受了惊吓,失忆了,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所幸还记得回家的路。
有着五十年老字号茶楼之称的漱玉斋每到中午就是吵吵嚷嚷,沸反盈天。即使一楼的说书先生嗓音再洪亮,到了二楼便成了各种杂音。
易了容的容书凰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块精雅的茶点,他吃相优雅,连夹筷子动作都是赏心悦目,“我真不舍得那小公子死掉,他这么好看,死了太可惜了。”
霂岚端正的坐在他右手边,垂着头静静听容书凰说话。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所幸没有伤及内部肺腑。
“霂岚,你当时为什么要冲过来。”容书凰情不自禁想起霂岚那时慌神的表情,饶是他这样冷情之人,也不由自主的在心间动荡起浪花,“你应该明白再来一百个林凤娇,都不是我对手。”
“我不知道。”霂岚幽深似水的眼眸变得茫然,他顿了顿,认认真真的说:“但我不能看着你受伤。”
“你不怕吗?”容书凰忍不住握紧他的手,“幸好林凤娇是个女子,要是个男人,估计不仅仅是普通的皮肉开花那么简单了。”
霂岚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你不能受伤。”
“霂岚,你喜欢我吗?”他低喃一句,也不指望对方会给他除了“不知道”以外的回答。说是在和他说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霂岚,我真怕我会在某一天不受控制的喜欢你。”
神珏宫有个规矩。
是专门给历代继承人所定的。
如果你想要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
就得用孑然一身去换取。
至于能达到哪个高度,那要看看你所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容书凰记得他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带他去兵器库,选了他人生中第一把武器。
那是一把从西域异族手里夺来的匕首。
他还记得匕首柄上的那颗血红色的宝石,那么耀眼的吸引他去触碰它。
直到那把匕首插进他那贤惠温柔的母亲的心脏。
原来鲜血,会比红宝石还要艳丽。
容书凰眼睁睁看着那淌血水刺红了整个画面。
他应该惊恐万分的尖叫才对。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但他没有。
“爹爹,为什么?”
看到母亲的尸体逐渐冰凉,容书凰天真无邪的面容满是冷静和不解。
平时严厉的父亲在这一瞬间变得陌生,他抱起年幼的容书凰,用一把火,彻底烧毁了他印象中的童年。
包括他的感情。
“凰儿,你终有一天会明白,人心是很狭窄的,它只能允许唯一最重要的东西通过。”
后来,父亲教会他怎么杀人,教会他如何使自己置身在有利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制服对方。
“弱肉强食是任何一个生存环境必须懂得的道理,人们会惧怕你的强大而臣服在你的脚下。”
容书凰第一次杀人,他成功了。
温热的液体从他微凉的手指流出,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跟平常练习没任何差别。只是这次,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冷漠的挖下对方的一对眼珠子。
象征着胜利和成功的献给父亲。
那年,容书凰十二岁。
仍然是单纯烂漫的面容,却已满手鲜血。用着那把匕首,完成了父亲给予他的每一关考核。
例如亲手扼死了陪伴他成长的小狗。
一点一点抛弃作为人拥有去爱的能力。
所以,他才会是那个江湖正道都惧色几分的“千面魔尊”。
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
是因为他够狠。
看到容书凰沉思不语,纵是再呆板木讷的霂岚也看出些许不妥,他犹豫一下,轻轻唤了一声“容宫主”。
“霂岚,你平生……可有在意过的东西?”
在意的东西?
霂岚没有说话,久到容书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几乎融进了空气,不留心都很难听见。
本来还漫不经心的容书凰顿时颇有意思的伸手玩弄着霂岚的头发,“喔?是什么?”
“忘了。”霂岚终于换了另一种说辞,他眸光一动,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凝神静气的听着四周的动静,“有杀气。”
他身为刺客,自然是十分熟悉同行。
来人似乎目的不是在他们这桌,哪怕气息掩饰得再好,霂岚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嗯?在哪里?”容书凰假装很害怕的折开手里的玉扇挡住他下半边脸,接着半挨在霂岚身上,顺便趁乱吃个豆腐。
他们早就有数不清的肌肤之亲。
可霂岚仍会不习惯的浑身一颤,接着脸颊两侧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
看着就想啃两口。
若不是这里离神珏山庄十万八千里,恐怕容书凰早就把他当场吞了。
“不是我们……啊?”
霂岚刚说到一半,容书凰丢下一枚碎银拉着他翻过身跃出窗外。
不一会儿,二楼响起了叫骂和武器撞击的声音,时不时有碗筷木板从窗栏甩出来,支离破碎砸向他们。衣袖下的手动作极快的劈出一道掌风,原封不动的把一切还回去。
“我们走吧。”容书凰绽放出一个浅笑,伸手牵住霂岚,他看到手腕的链子,越瞧越是欢喜,道:“你说你忘了你在意的是什么,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最在意的。”
话音刚落,他竟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可以对霂岚的过去不闻不问,甚至想到,如果霂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他或许都能大大方方的原谅他。
想要在霂岚身上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永远归属他一个人。
为什么?
容书凰深知自己并不是个专一痴情的人,他素来风流多情,无论性别,只要对方愈是漂亮听话,他就愈是喜欢。可是这种喜欢来的快,去得也快。等源源不断的新人出现,他就会非常迅速的把旧情人抛之脑后。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霂岚是不一样。
不过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定是最近都太忙了,鲜少去寻欢作乐,连人都变得老实了,容书凰暗暗想着什么时候让景星抽个空。
霂岚低了低眼,目光落在某人亲手给他戴上的手链。
“好。”
他虽然记性不好,可是遇到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还是会牢牢记得。
霂岚平生最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他身边的这个人。
可他非但不能说。
还要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深处。
到死都不可以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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