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梧咳嗽了两下，范媚娘适时将手里扇风的绢子递了过去，李栖梧望望风轻云淡的范媚娘，又望望老神在在的叶凌波，一时只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见范媚娘略略蹙了眉头，才伸手将手绢拿了过来，也不好意思擦，便攥在手里按在石桌上，食指将唇边的酒抹去，平复了几番心情，才回道：“本王瞧你是鬼迷了心窍，竟是瞎得厉害了。”
叶凌波不言语，仍旧是垂下脸，右手捉起一小块腿侧的纱裙慢慢摸。
她出身将门，不懂得这白月临那样的迂回进退，也不屑于装傻藏拙，却不知这宫里头的贵人这样难相与，要听实话，更要听她们想听的那一句实话，她心里头叹了口气，颇有些忧心往后的日子。
李栖梧见她闷嘴葫芦似的，更是窝了火，打眼一瞧却是娇娇怯怯一位小姑娘，更是自个儿亲点的，自然不好发作，可兹事体大，如今在外头就罢了，往后在宫里可不能如此张口浑说，考虑再三，方循循道：“本王同太后坐在一处便是爱情了？你白日里同白月临同乘一骑，交头接耳，耳鬓厮磨，难道也是爱情不成？”
叶凌波到底是姑娘家，听得“耳鬓厮磨”四字，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摩挲纱衣的手停了下来，藏在裙下的足尖却不自觉地划着来回的横线。
李栖梧见她这幅模样，又瞟见白月临在一旁咬着嘴唇涨红脸不说话，两位姑娘脸皮薄，便多少有些后悔，正尴尴尬尬地要饮一口酒，却见方才神游天外的周越桃如遭雷击一般醒了过来，战战兢兢跪下道：“王爷……”
李栖梧被她唬得手里的酒一荡，莫名地看向她。
却见她深吸了几口气，犹豫道：“王爷，越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思索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想明白了，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太后欲言又止地看了几回王爷的手，却又不说话，而王爷手边恰是方才棣棠姐姐倒的桃花酿，此情此景……
李栖梧沉着眼候着她，周越桃飞快地瞟了范媚娘一眼，声如蚊蝇：“酒，酒里有毒！”
满园寂静，静得蝉鸣声如煮沸了一般，花香被风刮过来，惹得李栖梧轻轻打了个喷嚏，她入定一般端着手里的酒，然后才将目光投向拧起眉头的范媚娘。
范媚娘撑着下巴，看看李栖梧手里的酒，又看看抖如筛糠大义凛然的周越桃，头一次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眯着眼睛确认了一遍：“你是说，王爷杯中有毒？”
周越桃颤着腿肚子，牙关都不大听使唤了，她心知自个儿这话一出的后果是什么，可姑姑交待了，王爷同太后之间站队要站明白了，今儿便是一死，也要为周家在王爷面前挣个脸。她趴在地上的指头哆哆嗦嗦地想指向太后，却在瞧见她慵懒踏着的蜀锦鞋时迅速地收回来，冒着冷汗蜷成拳。
范媚娘瞧明白了，笑意进了眼睛里，她侧过脸，示意李栖梧将酒搁下，而后勾勾嘴角，认真地看向周越桃，软声道：“既是如此。这酒，哀家便赐给你了。”
她不顾面色惨白的周越桃，只向李栖梧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同她一道拂袖离去，将清冽的香气同夜晚的寒凉一齐留给三位面面相觑的姑娘。
李栖梧同她并肩而行，斜眼看她鬓边贵气十足的金雕海棠，此刻随着她的步伐骄矜地颤着，好像她极少显山露水的狡黠。李栖梧偏头一笑，在范媚娘身上竟莫名其妙地觉出了几分可爱来。
她拿起手里的绢子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唇角，疑心范媚娘果真给她下了什么毒，鬼迷心窍的……或许并不是叶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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