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越来越密集，风霁当然也听见了，他不顾了这么多，专心在自己的气息流转上，当弓弦重新被纳入他体内，浩瀚气海若狂风席卷、扫荡胸臆，山海倒转、日月逆光，他仿佛回到了十数万年前，魂生的那一刻，他是一束光刺透了黑暗，是一滴水坠落深渊，在无声的世界了，突然响起了洪水滔滔、地裂山崩之声。
风霁身体里的灵息温热如水渐渐绵长，神意如电疾走全身，他听见遥远的声音，缓缓睁开眼。
风霁眼前有五颜六色的光，虚蒙之中他将整个酆都看得清清楚楚，围在桑竹园外的傀儡兵，驻足在门外的黎衍像是有所感应，回眼望过来，风霁突然收了神。
“呼……”风霁轻出一口气，眨眼间将幻瞳隐藏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轻轻握了握，风霁的十指好像有些僵硬，活动一下才复灵活。
风霁抬手，双手同时唤出上法证印，见白色光华流传，细细荧荧，风霁松了松肩，收了手。
他的法力恢复了七八成，虽不是最好，但至少不是最坏。
打开房门时，风霁一抬眼便看见了意料之中的那个人。
柯澜向他快步走来，没有开口问什么，直接抱住了风霁。
风霁回应了柯澜的拥抱，目光却落在不远处被柯澜忘在原处的蚩尤剑，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隐忧来，柯澜是蚩尤，也不是，曾经的蚩尤未曾弃过自己的剑，而当他放下剑时，那个战神就已灰飞烟灭，如今神魂再聚，剑还是当初的剑，人却不是当初的人。失去了杀心的柯澜，不是蚩尤，也赢不了这一场仗。
柯澜似乎察觉了风霁的心不在焉，问：“怎么？”
风霁退了一步，推开柯澜，偏头看着蚩尤剑，说：“弃剑就是舍命。”
柯澜一愣。
“当初是为了我，但，直至今时今日，即便我记得所有，还是无法原谅你放下蚩尤剑，有辱战神之名，叫人失望。”
柯澜稍稍动了动收，蚩尤剑便回到了他手里，他却将剑一收，道：“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风霁摇头，“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旦开战，你就不能有一丝犹疑，剑在手，绝不留情。”
“你是知道什么？又没告诉我？”
风霁轻嗤一声：“上一次，站在你对面的人是我，这一次，站在你对面的，都是你曾经的朋友、战友、信徒。”
雷声戛然而止。
风霁不再看柯澜，径直循着方才落雷的方向走去。
酆都连通三界，又同时隔绝三界，天雷轻易进不来，现在处处反常，不是酆都的结界撑不住，而是结界产生了变化，那个伏羲大帝所设的两仪阵，活了。
柯澜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凤钗，上头微微发着热，像是受到了什么人或者事的感召，像是囚鸟想要挣脱，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风霁一闪消失，柯澜紧随其后，曲遊在桑竹园的另一头被两只傀儡兵牵着住了脚步。
那傀儡兵是打不死又毁不掉的麻烦鬼，分明被曲遊拆了双臂，还能死缠烂打，气得曲遊直磨牙。
风霁闪身出现，伸出手便是蛛丝锁将两只傀儡兵暂时压制住。
曲遊回头看见是风霁和柯澜，化回人形：“君上，羿君。”
“刚刚那雷是不是崇光？”
曲遊点头。
这院中被曲遊和傀儡兵毁的乱石嶙峋，四顾之下也没发觉崇光究竟藏在了哪里，柯澜刚想问，曲遊就指了指天。
“上面？”
“嗯。”
酆都的天色还是一如往常日夜不分、流色潋滟，风霁纵身一跃向上而去，仿佛不消片刻便能触及天幕，柯澜和曲遊追随而上，跃过那如同银色河流一般的光带时，他们才看见了一个偌大的光球，当是崇光的结界了。
曲遊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术法？”
风霁摇头，他也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这光球恐怕不是什么术法，而是与玉清扣有关。
“下去吧，既然是崇光，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柯澜看向风霁，他更担心桑竹园内外的傀儡兵，浮渊君应该是知道了凤钗的事情，来寻他们麻烦了。
三人沉回院中，被风霁以蛛丝锁住的傀儡兵还在疯狂挣扎，而院中已有更多的傀儡兵涌进来。
风霁扫了一眼，十个罢了，也不是很多，全捆了就是。但黎衍呢？他若晓得凤钗在这里，为何不亲自来？甚至连绿依都没有出现，傀儡兵只是为了拖住他们吗？
“我们走吧。”
柯澜当然知道风霁要走去哪里，只问：“留崇光在此？”
“让曲遊守着吧。”
风霁不多说，将一院子傀儡兵全捆了，闪身就走。
曲遊看着两道光一闪而过，抬腿踹倒了一个被五花大绑还不老实跟他龇牙咧嘴的丑八怪，心里烦躁的很。
***
黎衍和绿依站在长街尽头，面对巨大如同一整片天幕的石门，呼吸沉重。
绿依三不五时地偷瞄黎衍，她知道黎衍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有时候她觉得这样的等待是虚无缥缈而没有终点的，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陪在黎衍身边，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黎衍感受到身侧有凉风从门内透出来，仿佛带着远古的钟声，流转的时间像是卡住了齿轮，终于转不动了，却还依然强横地继续推行，像是无力的风，妄想撼动这山巨大的石门一样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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