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送走了长乐后，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金陵闹市闲逛。
许世安答应他的事的确做到了，对着长乐也没有提及一句自己的卑鄙之举。按理说他该高兴，天和帝吩咐之事他做的无可挑剔，长乐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兴许他还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可他却对自己失望至极，若说从前他身不由己，为了保命只能为人鱼肉、色侍蛮人。现在却连以前都不如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锦水巷巷口。他来金陵数月有余，却迟迟未曾拜访师父故居。在巷口呆呆站了半响，阿靖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锦水巷外浅内深，巷头段府，巷尾林氏，二三十年前都是金陵大户。想当年府邸大抵是不会差于陈府，而今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朱门破损，连贴上的封条都积了一层薄灰。
阿靖绕着府院外墙走了一圈，最后从府院坍圮的东南角爬了进去。
院中一片狼藉，虫蛀的木椅、破碎的瓷瓶等等物什杂乱无章的堆在地上，唯有生命力顽强的藤蔓密密匝匝的长了一层又一层，铺满了半边房屋也不肯休止。
阿靖轻轻抚上砖石的裂缝，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父啊，为何徒儿想要活的坦坦荡荡却心事难当？您教了我何为正人君子，何为天下之臣，却从没告诉过我竟要付出如此代价。
师父，金陵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君者，狠辣无情；为臣者，利欲熏心；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不得恶报。
轰隆一声，漆黑的天幕被明晃晃的闪电无情撕裂。电闪雷鸣之时，珍珠般的雨滴淅淅沥沥坠落。
雨势很快转大，从一滴滴变为长长的雨线，打在身上是彻骨的寒冷。
阿靖茫然地站在雨中，不闪不避，甚至妄想从冰冷的雨中获得一丝清醒。
雨顺着长发滴落，衣服湿透，如跗骨之蛆般死死黏在肌肤上。
身不正不足以服，阿靖冷的厉害，思绪异常明晰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如师父般堂堂正正、毫不违心。
他要活命、要为师父正名、要安邦定国，就必须不停的算计，就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舍弃他最为在意的气节傲骨，才能在这龙潭虎穴的金陵安身立命。
他做不到襟怀磊落行事光明，那便当一个世人眼中的无耻之人也是无妨的。
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阿靖回到西市时便已经开始发热了，身子冷的厉害，胃里空空却恶心得想要吐。不多时连路都走不稳了，随便找了个挡雨的屋檐，本想稍作休息，熟料一闭眼便是数个时辰。
还是蓁蓁和库提策马跑了大半个金陵城才将他带回府中。
他一挨着床就睡了过去，阖上眼之前蓁蓁焦急的面容还在若隐若现的浮现。
这一觉又是极不安稳，在一声惊雷中，阿靖赫然转醒。薄薄的中衣被冷汗浸湿，粘腻的贴在皮肤上甚是难受。长至腰际的青丝打着结凌乱地披散着，随着剧烈的喘息愈发交缠混乱。
阿靖胡乱抹了把脸，怔愣地望着镜中狼狈至极的人，好半天才晓得竟是自己。
木门吱呀开启，又匆忙合上。库提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而后将被雨淋湿的披风随意丢在茶几上。
“哎呦！小祖宗，你可算醒了！”库提一个箭步蹿到阿靖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猛然松了一口气，“你丢了一个晚上，你知道段大小姐拖着我也找了一个晚上吗？”
阿靖收回神思，张开嘴本想道谢，可喉咙干涩疼痛，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反而咳嗽不止。
库提递给阿靖一杯温水，又将他黏在脸颊上的乱发收拾妥帖，笑道：“反正小爷我也就受你这一回，我宽宏大量，你不用道谢了！”
阿靖愣了愣，“为什么？”
库提正色道：“阿靖，我今夜便启程回塞北了。”
喜欢关山月请大家收藏：(m.shucangxs.com)关山月书仓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