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无言，又足足安静了小半盏茶的时间。
陆晚之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发现当日戴了面具的那人就是自己的。难道是那李昱跟他讲的？但陆晚之潜意识里又觉得李昱不是那种人。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是从何而来的，或者应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是他终于还是在眼前这位年纪比他小了好多岁的小孩面前败下阵来。
他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反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实则内心早就好奇得都快忍不住抓耳挠腮了。
他这幅恨不得把心里想的都反映在脸上却又死死忍住的扭曲模样自然怎么可能瞒得了李麟，不过感念着往日的几分真心，李麟好歹还是没有当面戳穿他。
“声音。”
陆晚之皱了皱眉头，他清楚记得自己那天下意识地并未开口。
李麟自然看到了他眼底的疑惑，不过他显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作解释。
总不可能说自己是凭借当时太子对其的态度半猜出来，然后今天又诈了诈他，这才确定下来。
不过陆家竟胆大妄为至此，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当然还有李昱对其的纵容……
不过那人的事自己总是不好多做过问的，因此他不解释却反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晚之想起那天自己把人扑倒差点害得两个人都一命呜呼，瞬间便觉得有些尴尬，心想这小孩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想含糊带过，却不曾想那小孩竟在此时较起了真，大有一种你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的架势。陆晚之没了办法，只好粗着嗓子说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我想救便救了呗，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想这些东西。”
他逞完了威风，心里很是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同那话本子里写的舍己救人的大侠也是一样的，却忘了自己差点害了人家的事实。
陆晚之自己说完后，见那李麟只端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这才突然想起所以李麟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是男人的事实，他在宫里早就习惯了捏着嗓子说话，他装小太监同李麟玩的时候更是把声音捏细了几分，可是他刚刚又说当日是凭声音判断出自己的……
所以自己当日讲话了？
还是捏着嗓子讲话的？
陆晚之一时之间有些心虚，紧张地抠了抠杯盖。
他想起话本子里那些女主角贴了几撇胡子扮作男人样都不会被别人发现，更何况谨慎如自己呢。于是又在心里默默安慰起自己来，还好自己长得细皮嫩肉的，一时之间想必也瞧不出什么。
李麟看到他脸部丰富的表情，大概也想到了他在想什么，轻嗤了一声道：“陆丞相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天子眼下狸猫换太子，端的是何居心！”
完了，陆晚之心想。
李麟看着对方瞬间惨白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轻轻笑出声来。
陆晚之看他笑得模样有些瘆人，心里无端竟升起了一丝恐惧。
实在不是因为他胆子小，只是这李麟实在太诡异了。在外人面前，包括先前同自己还好时，分明是一副小儿天真烂漫的模样，而今却哪儿还有半分小儿情态，同之前相比，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李麟等自己笑够了，这才幽幽说道：“说实话我真想知道陆娉婷如果知道自己的亲侄子救了我，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陆晚之心里咯噔一声。
“你知道为什么吗？”李麟嘴角的笑意又不自觉地扩大了几分，但随后说出口的话却让陆晚之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一字一顿缓慢说道：
“因为那天的人就是你的那位好姑姑派来杀我的。”
陆晚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急急反驳道：“不！不可能！”
李麟看到他这幅天真的模样，这些年来一直苦苦压抑的那股恨意像被撕裂了一个小口，顷刻间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涌了出来。
“不可能？”李麟重重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可能？你恐怕还不知道你那好姑姑手里到底沾着几条人命吧……”
“别…别说了！”陆晚之心下大骇，匆忙间想站起身来却被凳子绊了脚，还好及时扶住了桌角这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在地上。
耳畔仿佛传来那日老嬷嬷鬼魅般的声音：
“是你姑姑，是你姑姑害死了李麒还有纯妃……”
冷意仿佛顷刻间洞穿了他身上的衣物，陆晚之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此刻也不敢看李麟，低着头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他刚经过李麟旁边，一只手突然就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麟从还是个奶娃娃起就开始练武，虽然年纪比陆晚之小了好些，但又岂是他这种白斩鸡能相提并论的。
陆晚之甩了甩见甩不出，刚想弄出点动静引得外面的下人冲进来，就听到旁边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是陆娉婷，陆娉婷害了我的兄长，又逼得我母妃自缢保住我，到头来却还是违背了承诺想杀我。”
李麟慢慢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陆晚之，口中仿佛说着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一般，慢慢说道：“那年我才三岁，我进去的时候母妃还挂在梁上……别人都说我是因为一时受到了惊吓才失了声，但我仅仅是为了想不引人注意地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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