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到笼罩整个璧玉潭的灵阵抽空了傅君流绝大部分灵力,灵魂撕裂的痛苦与失去灵力的焦灼感同时将他裹挟。
傅君流右手持剑,剑尖点地,另一手痛苦的抓住胸口衣襟,意识模糊间,恍惚听到了淅沥作响大雨倾盆的声音。
离开方寸城那一日,他御剑北上,半日后,途径一座山村时,大雨突然而至。
他并非不能隔开雨水,只是雨中前进让人心生不悦,他不愿冒雨,便在山村借宿。
凄惶的烛火里,年迈的村民悲苦的诉说着村子的诅咒。
每一个雨夜,都会有鬼魅降临,村民横死当晚。
处于报答对方收留他的恩情,傅君流应下了村民的请求,除去邪祟。
夜色降临,雨声收敛,转而细碎,像有人在耳边怯怯细语。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如同水墨般的影子逐渐在黑夜凝聚成形,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竟是细眉杏目的清秀男子。
傅君流轻而易举的将无名厉鬼困在阵中,厉鬼挣扎无果,转而求饶。
傅君流道:“你害人无数,不能留你。”
厉鬼听罢,凄然一笑:“何为害人,何为救人,天理伦常在上,既是由我死后化鬼,便是默许我报仇,倘若不是,当初我被人害死时,怎么不见天理昭昭?”
他话里藏着怨气,即便是面对着傅君流的遏制,也依旧不卑不亢,气度斐然。
这样的厉鬼于傅小公子而言,犹如随风飘絮,轻如鸿毛。
他性子冷淡,这一日却没来由的有了兴趣,问道:“你有冤情?”
厉鬼沉默一瞬,也料想到自己今日难逃此劫,倘若今日不说,怕是也没有日后了,良久,低垂着的眉眼动了动,轻启唇道:“我原是是村中人,自幼家境殷实,是父母独子,自小在私塾念书,十六岁那年,去了城主府内应试副使……”
城主治理主城有方,自设立副使一职,每任副使掌管民生粮饷一事,辅佐城主,殚精竭虑,未曾懈怠。
他自幼待在村子内,初入主城,只觉得眼花缭乱,放眼望去尽是繁华。
前来应试之人,皆是名门望族,气度自是不凡。
他不愿服输,尽了全力,仍旧落榜。
来往的名门弟子趾高气昂,本就瞧不上他这样的乡下人,见他有脸失意,更是嗤笑,几人围坐一团权当看个笑话,心中的恶意无处遮掩,一来二去成了欺辱。
便是在他落魄狼狈之时,有人出手将他救下。
来人气质温润,三言两语将冒犯的名门弟子说的无地自容,更是搬出城主之名,吓得名门弟子慌忙逃离。
他是本次应试的副使,志得意满,深受城主信任,更是名门望族,看尽一夜长安花。
厉鬼说到此处,抬起头看向傅君流,清秀的眉眼在阵法莹莹蓝光下,像镀了一层水光,他问:“仙君,倘若有人在你最狼狈时救你于水火,更愿不计身份地位同你交好,你当如何?”
傅君流不答,厉鬼兀自道:“我爱上他了……”
他继而一顿,两行清泪落下,似笑似哭道:“而他也喜欢我……”
何等有幸,所爱竟然也钟情于自己。
他没有回到村子,而是留下做了副使的幕僚,明面上是副使最信任的手下,二人琴瑟和鸣,闲来赏花讼诗,副使兢兢业业深受百姓爱戴,城主青睐,主城之内可与城主相提并论,一时风头无二。
即便那些惠及民生的主意实则出自他手中,他也为副使高兴。
“两年后,我带着他回了故乡。”他道。
“我不该带他回来的。”
断袖龙阳在修仙界并非罕见,求仙问道者多半对俗世羁绊不深,也鲜少为三纲五常一事所缚。可在凡世,异于常人便是有违天理人伦,两个相爱的人要如何装作君子之交,不过几日,他二人的事便被发现了。
继而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时辰,便瘟疫般的传遍整个镇子。
他的父母失望的痛哭,央求他“改好”“别学些恶心人的勾当”求他别毁了自己。
“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他轻声道。
往日里往来友好的同乡,义愤填膺的赶来,手持着棍棒铁锹,意图替他父母清理门户。
[此类人皆是异于常人,多半为邪祟附体,心智不正,务必除之,正我门楣。]
在狂蜂浪蝶的谩骂中,他茫然的看向周围眉目狰狞的同乡,父母拦在他面前痛哭,乞求着从轻发落,而他的爱人……
他目光远远望去,看见了紧闭的房门。
他躲起来了。
他只是害怕罢了,副使自幼锦衣玉食,陪我来这样的粗野地方已是屈尊降贵,他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害怕也是常理,没关系,我护着他就行了。
我护着他……
他护不住了。
村子里有一口井,乃是百年前先人所造,井水清澈甘甜,贫瘠的村子靠着井水得以绵延百年。近几年,井水突然干涸,再也没有一点水,村子里的人皆惶恐,不知是否惹怒先祖,才招此报应。
而今真相大白,定是这枉顾人伦的妖人惹恼了先祖,这才招此横祸。
有人提议,将此妖人投入井中,告慰先祖,以平息先祖之怒。
他死死拦在房门口,不让人进去,他听见母亲的嚎哭,看见父亲被踢倒在地,他房内的藏书被视若污秽焚烧殆尽,往日里同乡的称赞与温和都成了笑话,在一片慌乱里,他被人压着往井口去,他听见有人说:“有人不同意将他投入井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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