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贤泽静静地坐在骠骑将军的书房里。如果当年自己不破釜沉舟，故意从鼓上摔下来扭伤了脚，执意不再习舞，那今天被迫在众人面前歌舞娱乐的是不是就是自己了？她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十岁就来到了卫府。大将军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那时大将军卫青还是车骑将军，也才二十六七岁，风华正茂，刚从雁门凯旋而归。卫府就在平阳公主府隔壁，有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相接，出入不需要经过两府的大门。平阳公主常常过来相互串门，似乎当时两人的关系就非同一般。
“这个小丫头可是个美人坯子，身段也软，就给我吧，和她们一起练舞。”平阳公主捏着她的脸，随意地上下打量，好像她只是一件物品。柳贤泽不知道公主是怎么从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自己身上看出和漂亮相关的内容，不过那也不重要了，随后她就被带到了歌舞队里，接受日复一日的训练。
歌舞队有两个，一队都是像她一样八九岁到十一二的女童，每天都重复着基础的舞蹈动作和礼仪训练，平日里不需要外出见客。另一队则是十五六七岁的少女，个个都是如花美眷，常常穿着或素净端正，或活泼火辣的衣服，平阳公主府一有王侯高官来访，她们就被拉出去献舞。
每次回来，往往都会少了一两个，剩下的姐姐们脸上羡慕的时候少，伤感惋惜的时候多，甚至还有人偷偷哭泣。柳贤泽本就早熟，渐渐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卫府在靠近平阳公主府的地方，被公主借去了一块地，竖着高高低低的鼓，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也只有脸盆大小。每天，小女孩们都得穿着轻纱，站上小鼓，做出难度不一的动作，练习一种叫掌中轻的舞蹈。她生得出众，骨骼又比他人纤细很多，往往被要求站上那最高最小的皮鼓，然后轻轻跃下，带动丝带上下翻飞，如同飘落的桃花。
柳贤泽非常讨厌这样的生活。她知道要不了几年，她们就会像那队少女们一样，被迫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跳舞，奴颜媚骨，像盘菜似的被那些荒淫好色的男人们注视，半点尊严也无，然后被其中的一个男人点中，吃干抹净。
府里端茶倒水，跑腿伺候的丫鬟们，起码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不用受这样的侮辱。
要想摆脱，非得有勇气不可。而且风险不小。
她每天都以练习不精为由，在鼓上上下实验。最初是下面的那几块，摔下，背部着地，但好像淤青不太明显。然后是中间那几块，很疼，但是出血量不够。她还试过最上面的，若直接跳下，必须踩个踏板，不然脚就废了，也不行。她以各种角度，不知道试了多少个晚上，终于确定了效果和安全性都符合她要求的那面鼓，就等平阳公主来视察了。
公主来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踩着琴声，在一面面鼓上翻转，然后，一不小心，仿佛是折断翅膀的小鸟，从高高的鼓上摔下，脚扭伤了，肿起了一大块，背部全是血，在地上是那样触目惊心。“公主，奴婢，怕是以后不能习舞了。。。”柳贤泽哭得梨花带雨，她分明看到了平阳公主眼中震惊和怀疑的目光。是啊，她的表演是那样拙劣，可是没关系，强扭的瓜不甜，公主知道，再逼也是无用。
她依稀记得，那天好像不止公主一人在场。似乎还有一个黑衣少年。
她被拖下去上药，在房里躺了几天。卫青听说后，过来看了看她，又叫侍女们给她送了不少药，让她好好养着。
“你既然不愿意跳舞，那去晗园好了。小美人，我只饶你一次，别再耍花招了。”平阳公主长着霸气的五官，据说和皇上很像，可不知是不是恋爱中的缘故，眉目间竟溢满温柔。她撩起了柳贤泽的被子，“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弄成这样，啧啧，真是我见犹怜。”
就这样，在付出了勇气和决心后，她卫府换了第一份工作，那年，她不过十一岁。
晗园里住着五六个女孩，个个都称得上沉鱼落雁，婀娜多姿。每天的工作就是读书写字，弹琴下棋，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但似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戚容，那种哀婉的感觉，总让柳贤泽想起那些舞蹈队的姐姐们。可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柳贤泽满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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