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一座裝潢典雅的茶室內,一位西裝男子正端坐在榻榻米上,他擺擺手婉拒了茶道藝人為他烹茶,拿起竹筴,從茶碟中捻起茶葉來煮,那動作儀態,竟是與浸淫此道多年的茶室主人分毫不差。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行天盟少主,唐毅。他像是在等什麼人,為自己斟上一杯茶後,便慢悠悠的喝著,靜靜等待客人的出現。茶室門口的風鈴輕聲作響,叮叮噹噹甚是好聽,又不顯嘈雜,唐毅向門口看去,正見一個一身唐裝的青年男子晃晃悠悠走進來,嘴角一勾,站起來迎接他。
【唐毅,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兆元。】
兩人相對坐下,唐毅倒茶給他,【這次回來,還走嗎?】
【嗯,近段時間應該不走了,有個大案子在這邊。】
唐毅一挑眉,【這種事,你告訴我一個黑道老大,真的沒關係嗎?我可不是不知道,有你出現的地方,倒霉的,可是當地警方啊。】
江兆元舉起茶杯遠遠敬他一下,微笑,【我們十三歲那年就在街頭相識,說到底我還救過你,你也幫過我,這可是過命的交情,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更何況】,他伸進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這件事,還需要你幫忙。】
唐毅接過照片,臉色就是一變,【江兆元,你什麼意思,不要以為你是我兄弟就可以動我罩的人,他跟深藍之夜已經沒有關係了】。(深藍之夜,新北曾經最大的gay吧和毒品交易場所,被血洗收購後,現在依附與行天盟的暗中勢力。Andy前傳中有提到。)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這幾年查那件事情,道上一直有所傳聞,你有一條絕對可靠的情報線,沒有你查不到的東西,而他的酒吧,就是你的情報中心吧】。江兆元彎起指節,輕輕在照片上叩了兩下,照片上一身鏤空黑色緊身衣的Andy,神秘而性感。
唐毅嘆了口氣,【我明白了,説吧,你需要什麼】。
江兆元收回照片,【這次我的案子很特殊,我需要一個靠得住的情報來源,到目前為止,在這座城市,除了你我不能信任任何人】。
唐毅正色,【警方高層也有問題?】
江兆元沈默,唐毅瞭然。
【他叫Andy,及其出色,以及可靠。但問題是,幫了你,我能有什麼好處?】
【事情結束之後,他會成為我的線人,除此之外,你行天盟,以及你洗白之後所需要的情報,我都可以給你。而他,我會幫他把檔案清空轉為機密,沒有人能再找他麻煩。但是前提是,我要先考察他的能力。】
【成交】。
江兆元聽到好友鬆口,隨即就是一笑,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
唐毅重新烹茶,【說真的,你要他的消息,真的純為公事?就我所知,他的長相身材完全是你的菜。】
【不知道,美人在骨不在皮,花瓶再美,徒有其表也只是一堆瓷片】。江兆元歪過頭,觀察唐毅烹茶的動作。
【我覺得妳會為你說過的話買單】。唐毅挪逾,為他沏上一杯新茶。
【欸等一下】,江兆元伸出手,攔住他倒茶的動作。他接過壺,不顧唐毅詫異的目光,把新烹的茶緩緩倒掉。隨後,他坐直身體,拿起茶莢,照著唐毅剛剛的姿態動作,彷如復刻一般的,重現一邊。唐毅嘆了口氣,【不管見過多少次,還是會被你嚇到,這種不管別人做什麼,你看一次就能完全模仿下來的能力,以及融入環境的能力,真是個怪物。】
江兆元笑,轉而為唐毅沏茶,【所以這麼多年,知道我真面目的,也就只有你了】。
現在。
西裝革履的商務精英打開車門坐進去,隨手把藥劑放到一邊,打開遮陽板上的鏡子,拿出一瓶藥水,開始往臉上塗抹。片刻之後,修剪整齊的鬍子,以及一層薄薄的面具從臉上脫落,露出他本來的面目。那是一個面色有些發白的男子,不是晶瑩剔透的那種白,也不是柔嫩的,讓人想捏一把的那種粉白,而是徹徹底底的,散發著冷氣的白,相比而言,眉毛和眼睛就長得極好,可是乍一看過去,卻奇特的不能給人留下什麼印象。嘴唇也是微微的蒼白,硬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如果他在深夜走進森林被人撞見,一定會被認為是吸血鬼。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天前與唐毅在茶室交談的江兆元。他對著鏡子摸摸自己的臉,隨即收好檔光板,發動車子。視線中,他看見了被隨手扔在一邊的針劑,想起半小時前那個充滿情慾,又似乎毫無情慾的吻,嘴角忍不住就是一勾,自言自語,【看來,不是個花瓶啊】。
驅車回到家,江兆元舒服的洗了個澡,換上睡袍坐到床上打開筆記本,屏幕上,是一張完整的東南亞毒品交易線路網,仔細看去,紅色的被截斷的線路,是從行天盟老幫主唐國棟在世時開始洗白的計畫開始,一直到現在唐毅掌權後挑掉的所有毒品線路,一條黃色的,是在泰國的國際刑警正在部署的行動,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被加粗的,從柬埔寨起始的橙色線路。他認真思索片刻,拿起手邊的平板電腦寫寫畫畫了起來。
另一邊,正在關店的Andy臉色很臭,整個酒吧瀰漫著低氣壓,嚇得bartender沒跟老闆道別就下班跑了,waiter們也紛紛逃也似的離開了,生怕老闆一個暴怒誤傷了他們。Andy關好店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手繪板,按照自己的記憶,描繪了起來。一個小時後,Andy歪著頭端詳畫面上漸漸成形的肖像,想了想,又補充了兩筆,隨後他拿出筆記本,破解防火牆,輕車熟路的黑進新北市政府的人口管理數據庫。不出他所料,從照片檢索來看,資料一片空白,查無此人。Andy緊緊抿著唇,拿過手繪板,擦掉鬍子,重新檢索,查無此人。他皺起眉頭,窩在寬大的椅子裡仔細回憶,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終於,他動了,擦去臉部線條重新勾勒,修改眉毛,修改眼睛,重新導出肖像檢索,擴大檢索範圍,破解在押犯人及在逃嫌疑人數據庫,破解大案要案通輯人員數據庫,破解警局內部對僱傭兵團及殺手的調查檔案,重新檢索,叮,彈出一條結果——那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通輯令,看警局繪製的肖像,與Andy手繪板上的,八成相似。Andy看向通輯令中的個人信息,個人姓名,不詳,出生日期,不詳,身高,約188,體重,不詳,作案經歷,機密。Andy掃視一圈,視線最終停在代號一欄——代號,幽靈。
叮咚,一聲提醒彈出在江兆元的電腦屏幕上,他點開,紅色的感歎號鋪滿整個屏幕,他敲打兩下鍵盤,調出一張模糊不清的通輯令,上面的肖像,與他本人,大約八分相似。江兆元飽含興味摸摸下巴,拿起手機,打開一個網站,輸入了64位字母加數字加標點符號的密碼後,網站終於彈出一個對話框,對話框的另一方,沒有名字,沒有頭像,事實上,與其說是對話框,不如說,那只是一個可以輸入文字的文本框罷了。昏黃的落地燈燈光映射,他的身形被光籠住,卻只照到一半,剩下的一半,隱在濃厚的黑夜裡,像一團迷霧,靠近,化不開。他敲打鍵盤,在對話框中打下一行字:
【已就位,可以開始行動——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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