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采办了一些年货，连带着头发，搭了一辆拖拉机，运回了蒋家村。
当他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踏进屋门的一瞬间，蜷缩在暗处抽烟的蒋汉增就忍不住眼圈有些湿润。
多半年没有见过儿子一面了，儿子在外边做什么，做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人欺负，蒋汉增每天每夜都会想，当看见变得又黑又瘦的儿子站在门口，蒋汉增的心终于踏实了。不管他有没有混出名堂来，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骄傲。
“回来了？”蒋汉增的嗓音有些喑哑。
蒋宇喊了声：“爸，我回来过年。”声音一样喑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中，中。”蒋汉增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蒋宇的肩膀，说道：“瘦了，黑了，在外面没少吃苦吧？”
“也没怎么吃苦。”蒋宇笑道：“还行。”
蒋汉增点点头，说：“看着结实了点。”
蒋宇说：“长见识了，也开眼界了，比在副业厂里好得多。”
“佳丽去西山乡找你了，碰见没有？”
“见过一次，不过我躲了。”
“她跟她哥在西山乡守着你呢，前天才回来，又特意到咱家找你，给我留了几双袜子、手套，还有帽子，真是个好闺女啊。”
“嗯。”蒋宇的心里一阵难受，赶紧转开了话题，说道：“爸，其实我没有去西山乡学木匠，我在灵泉镇，学收头发了。”
“啊？！”
“你看，这是我最后收的一批货。”蒋宇把那没有卖出去，也不打算卖的头发拖进屋里，给蒋汉增看。
蒋汉增诧异道：“你懂这个？”
“不懂就学，只要用心，没什么学不会的。”
蒋汉增一眼瞧见儿子手上厚厚的茧子，心里刺痛，说：“赚钱不？”
蒋宇说：“走的时候，我带了不到四十块钱。这是我带回来的钱。”说话间，蒋宇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来厚厚的一沓子大团结，还有零零碎碎的，都递给了蒋汉增，蒋汉增吓了一跳，连忙接住，然后朝屋门外张望了一眼，说道：“快关上门！”
蒋宇诧异道：“怎么了？”
蒋汉增急道：“财不外露！这么多钱，叫人看见了就坏大事了！”
蒋宇顺从的把屋门给关上了。
蒋汉增捧着那一沓子钱，有些出神，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蘸着唾沫开始点，反复点了几遍，最后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蒋宇：“一千三百六十六块钱？”
蒋宇点了点头。
“哪来的这么多钱？！”
“做头发生意赚的啊。”
“你跟爹说实话，有没有偷，有没有抢？”
“爸！”蒋宇哭笑不得，道：“你儿子是那种人么？亏你想得出来！”
“这，这做头发生意就能赚这么多？”蒋汉增还是不敢相信。
“也分人。”蒋宇说道：“有的人一个月赚几块钱，有的能赚几十块钱，有的人能赚几百块钱。看本事，看脑子。大宫村里有好几个万元户呢。”
蒋汉增的目光有些呆滞。
蒋宇问道：“爸，你怎么了？”
蒋汉增说道：“不是，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有点慌。”
蒋宇笑了起来：“爸，你这辈子还长着呢。其实，我赚的钱不止这么多，花了一些。”
说话间，蒋宇从外面又拖了两个大麻袋进来，从里面掏出来一整条的工字头香烟，又搬出来一大块牛肉，一大块猪肉，两只鸡，还有粉条、白菜、萝卜、鸡蛋、腐竹、大米、淀粉、枣、糖、油、醋……一股脑堆进了屋子里。
蒋汉增惊愕道：“你，你这是哪儿弄来的？”
蒋宇说：“买的啊，咱爷俩儿好好过个有肉吃的年。”
蒋汉增抽了下鼻子，眼圈发红了，嘴上却说道：“乱花钱！你赚个钱老容易啊，买这么多东西，咱俩吃的完么……”
“吃的完，解开怀吃！”蒋宇说道：“爸，过了年，我就不出去了，在村子里干，咱爷俩儿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在村子里干？干啥？”
“我要开个厂，开个加工档发的厂，我要把蒋福林、蒋照锋他们父子俩的副业厂给比下去！”
蒋汉增一惊：“开厂要花不少钱吧？你好不容易赚点，再赔了咋办？”
“做生意本来就是有赚有赔，光想着赚钱，就赚不到钱。”蒋宇的目光炯炯有神，道：“不怕赔钱，才能赚钱。我这么努力，老天爷要是让我赔个精光，那就说明老天爷不长眼了。”
“瞎说！”
“所以嘛，老天会眷顾咱爷俩儿的！”
“那个档发，咋加工的？”
“采购设备，然后雇人，其实也不难，程序我基本上都知道。”
“那卖给谁呢？”
“有专门的收购商，听说都是从山东过来的，他们会到大宫村里去收购，到时候我去大宫村里找他们。只要我的产品合格，不怕没有销路的。”
“那为啥不把厂设在大宫村？等人家收购商来了，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我一个人开个厂照顾不过来，得找朋友们帮忙。在老家，占着地利、人和，比大宫村强。毕竟，我一个外人，在人家村子里开厂，会遭人恨的。”
“嗯，对，这话说的在理。强龙不压地头蛇，好狗咬不过村。还是在老家干稳当些，我也能给你帮帮忙。”
“爸，你先歇着，我出去找找蒋寒天。办厂，得需要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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