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孙茂说的言之凿凿，都有些晃神。张惠方问道：”毛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孙茂心中一惊，强笑道：”在下就是一介寒门士子，来洛都求个功名罢了，还能是什么人？“
”那你怎么就笃定是王宣担任主考呢？“
”这个，这个……“孙茂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忽然间灵机一动，说道：”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个老神仙，特意点化我的，说必定是王宣。“
这话说完，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
就连在角落里偷听的王宣也不禁莞尔。
张惠方揉着眼，又拍拍孙茂的肩头，道：”毛兄啊，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人。“
孙茂也自觉好笑，道：”没什么痴不痴的，真的就是王大人，不信，等到开考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毛兄，你还相信这个，想要凭借科考获取功名，怕是有些难了。那个王宣杀人如麻，简直就是茹毛吮血之人，恐怕最不信的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要真是今科的主考，又听闻你说托梦之事，估计第一个就先革了你。“
”王大人哪有这般凶狠。“
”王宣酷吏之名天下流传，你难道不知？“
孙茂说道：”王大人其实是善做实事的人，是循吏，说是酷吏，怕是有失公允了。“
”毛兄，你没听说王宣在豫州牧任上的事情吗？“士子之中，一个叫徐印森的人突然站了出来，说道：”豫州阳翟郡，那原是当朝圣上发迹之处，文教兴隆，有多少风雅名士，道德楷模。但是之前还实行察举制的时候，阳翟郡太守推荐上去的十六个当世名人，全都被王宣给否了。阳翟郡太守不服，追问其缘由，王宣居然说那十六人沽名钓誉，以道德文章惑世，徒有其表，不具其里，若是拿起锄头叫他们种地，怕是五谷也不分。这样的人，如果做了官，对百姓能有什么好？你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道德文章做得好，居然反不如会种地的好，简直是唐突圣贤，有辱斯文！这样一个人，如果来做主考，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相信朝廷绝不至于如此失智！“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默默无语。
王宣听得暗暗冷笑，深深地瞥了那徐印森一眼，还是端坐不动。
但是凤来仪的老板已经快要坐卧难安了。
这帮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满口胡言乱语，没有半点遮拦，真是要作死啊！
张惠方突然笑问道：”徐兄，你就是阳翟郡的人吧？“
徐印森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就是当初被王宣否掉的十六人之一。在下确实不会种地，也不会用锄头，更不分五谷。但当朝为官的，哪个会这些？文教昌盛，才能太平治世，搬弄锄头的，岂能比文墨者高贵？“
王宣暗暗忖道：”原来此人是徐印森，当初只听他的名头，只见他的文章，倒是没有见过他这个人。嗯，一张嘴，还是挺厉害的。“
孙茂却连忙说道：”王大人的本意或许并非如此，他说不会拿锄头，应该是做个比方，是说人不会做实事，就不适宜为官一任。“
王宣暗暗诧异：”这个毛晟，怎的处处替我说话？又笃定我是今年的主考，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单单是王宣起疑，就是别的士子也疑心了起来。
尤其是那个徐印森，十分不悦，问道：”毛兄，你莫非与王宣有交情？欧这是你与王宣有亲戚？怎么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替他说话？“
孙茂笑道：”小弟也只是听说过王宣的名声，敬重他的为人，但却跟他无亲无故，连见都没有见过。“
有人也笑道：”毛兄，你莫不是以为托梦之事是真的，笃定今科王宣来做主考，所以故意说些好话，以求他的青睐吧？“
孙茂苦笑道：”咱们在这里说话，王大人岂能听得到？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徐印森道：”便是这就事论事，才见真章。你们可知道王宣为官的准则？“
众人都问道：”什么准则？“
”穷人告富人，偏袒穷人；百姓告官家，偏袒百姓。“徐印森冷笑着说道：”地方上的缙绅富户，豫州治下的各地郡县长官，无不对王宣又怕又恨！“
孙茂说道：”可豫州的治安，是天下十三州两京一辅之中最好的，户口又多，钱粮又富，可谓是天下第一州，这难道不是王宣的功劳吗？“
”那是因为豫州地处中原，千里沃土，本就是物资丰饶之地，与王宣也没有多少干系。“
”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偏颇不偏颇，人心自有公论。“
”算了算了。“张惠方耳听得有吵起来的势头，连忙劝阻道：”不说这个话题了，咱们换个话题。管他谁是主考呢，只要真凭实学，咱们必能鱼跃龙门！“
”对，对！“
”咱们还是猜猜今科的试题吧。皇上登基二十五年有余，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四方宾服，万国来朝，这是自三皇五帝以来，未曾有过的大盛世。试题我看多半也会与此有关。“
”我倒是觉得，皇上历来着重朝廷集权，削弱地方势力，打压权臣，抑制外戚。试题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出。“
”难道你们都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会不会参与其中？太子参政已经多年了，在朝堂之上，一言一行，举足轻重。你们应该想想，太子殿下心中最迫切的是什么。“
”太子殿下最迫切的还能是什么？都当了多少年的太平太子了，哈哈哈……“
王宣听得摇了摇头，站起身子，就往外去。
天色也晚了，身子骨也乏了，耳朵里听得也够了，该回去歇息歇息，养精蓄锐，好明天去见皇上。
凤来仪的老板连忙追了出来，说道：”大人，你心胸天高海阔，可千万不要跟那帮不懂事的人一般见识。他们不过是有口无心的，要是知道大人在这里坐着，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那些话。“
”怎么，你觉得我要给他们穿小鞋？“王宣冷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不是，大人当然不是。“老板的眼睛笑的眯成了缝。
王宣转身走了，月影之下，一条瘦长瘦长的黑影，踽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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