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明原因之前，还是先讲完这些案例吧！
我作为金律师的助理，见过孙楚河。他给人的感觉很好——安静、温和，我即便是已经知道他是杀人凶手了，但还是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杀人。
金律师说自己是他的辩护人，问他能不能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孙楚河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但是他语焉不详，我和金律师都只听了个大概。
后来，我们从孙楚河的货车驾驶室里，找到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上面全是孙楚河写的日记，几乎详细记录了他和詹娅萍从认识到结婚，再到婚后十年间的过往。看了以后，对于孙楚河和詹娅萍的为人，我和金律师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们又再次约见了孙楚河，金律师对他说：“你有自首情节，对方又有过错，你算是激情杀人，我为你辩护，应该是可以争取到有期徒刑的结果。当然，结果坏的话，也可能是无期。”
孙楚河笑了笑，说：“都没关系。”
金律师问：“其实我比较好奇，你妻子那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选择离婚，而是一忍再忍呢？”
孙楚河说：“当初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怎么能反悔？”
我和金律师都愣住了。
我也想起了他日记本上的那句话：“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到死都不能反悔。”
有些人说话如放屁，有些人说过的话，能认真一辈子。
但是，可惜了。
这件案子，原本是能争取到有期徒刑的，但是由于詹娅萍的家人反复去法院闹，又加上没有人愿意出面做证确实和詹娅萍有不正当关系（这种事情，恐怕出钱也无人出面），结果孙楚河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的罪名，判了无期徒刑。
这件案子之后，我就开始怀疑刑罚的真正意义所在了，也开始质疑量刑的标准。
其实，在大学时期，在学习刑法的时候，同学和老师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多次。
就像我在这个案例最开始的时候所说的那样，刑罚对犯罪分子所起的作用是惩戒和改造，对社会所起的作用是威慑、教育和伸张正义，对受害者所起的作用是安抚。
量刑的标准一般是基于犯罪行为性质的恶劣性，犯罪行为对社会的影响和危害性，犯罪分子本身的态度。
但是对于孙楚河的这个案子来说，虽然是故意杀人，但是几乎没有社会危害性，他本身的态度也很好——说得夸张一点儿，即便是把孙楚河定刑为无罪释放，他也不会再去犯罪，更不会去杀人。
判孙楚河无期徒刑，对他本身来说，惩戒过重，也无可改造；对社会上的人来说，可能有威慑和教育意义，但是能否伸张正义？并不见得——因为许多人反而会认为这样的判决结果对孙楚河不公。
至于詹娅萍的家人，也就是所谓的受害者，他们到底是需要被安抚，还是需要被教育？
而我们作为孙楚河的辩护律师，究竟有没有为他争取到他应得的最大权益？
或者说，我们能不能在符合法理兼顾情理的同时，为他争取到他应得的最大权益？
我想，是没有的，也是很难的。
这是第一个案例，算得上是一个极端的案例。
接下来的第二个案例也比较极端。
二
汤仰止是金律师念大学时候的老师，是X大法学院著名的民商法学教授，硕士生导师。
汤仰止50岁出头，面容严肃，平时不苟言笑，看上去刚直不阿，对待课业也确实很严格。汤仰止还有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也是X大的教师，两人常常携手走在校园里。无论是院里的领导、同事，还是法学院的学生，有口皆碑，说汤教授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真是人如其名，高山仰止。
李漱玉，24岁，是汤仰止带的硕士研究生。
李漱玉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学生，貌不惊人，但是看得时间长了，也觉得十分顺眼。
不过，虽然是自己的学生，但是汤仰止对李漱玉的印象似乎并不深刻。
毕业这一年，李漱玉的毕业论文改了两稿都被汤仰止驳回了。
汤仰止也没有说明驳回的具体原因，电子邮件里只是简单地表示：不合格，再修改。
李漱玉为难至极，大着胆子给汤仰止打电话，期期艾艾地问他：“老师，我的论文的具体问题到底是什么，您能不能指出来？”
汤仰止说：“这一篇，有问题的地方太多。”
李漱玉吓了一跳：“很多吗？”
汤仰止说：“我的建议是，你重新再写一篇吧。”
李漱玉听了这话，感觉快要崩溃了，她说：“老师，要是我现在把论文推倒重新再写一篇新的，时间上来不及的。”
汤仰止说：“没关系，如果毕业之前实在是通不过，可以延迟半年毕业。”
挂了电话以后，李漱玉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绝望。
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居然最后一步走不顺，论文通不过，还要延期毕业？
延迟半年毕业，到时候还怎么找工作？
同寝室的室友劝李漱玉：“你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跟老师搞好关系，有可能是他故意刁难你，你去买点儿东西，送送礼吧。”
李漱玉不知道买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汤仰止有什么嗜好，喜欢什么东西，一筹莫展的她又向室友请教，室友说：“要不你去买些贵的茶叶或者烟吧。只要值钱的，应该都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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