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给小蓝擦脸:你先上班,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他们应该是从那时起,正式开始谈婚论嫁。
蠢子坚持不让置办嫁妆,小蓝坚持不要彩礼,到时候想办法租几辆车去迎亲就好,没有轿车,面包车也行,妈妈是在圩上摆摊卖鞋的,半辈子看人的脸色和脚面,要让她稍稍感觉风光。
未来的生活也都规划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辈子待在阳朔吧。
小蓝继续当护士,蠢子可以用所学的专业去谋一个土地确权测量员的工作,白天上班,夜里去酒吧驻唱再打一份工。
蠢子会写歌,那就多打磨一些歌,想办法录成碟,节假日再去摆摊时就可以卖了……
这样积累10年,应该可以在城郊按揭一套小房子吧。
电视、空调、冰箱,一样样慢慢地置办,等将来有冰箱了,一定要塞得满满的,肉啊菜啊什么的再也不用担心会坏了。他们还打算买一辆电动车,接送小蓝上下班方便,如果再去远足,帐篷也可以绑在后座。
孩子生两个,名字商量好了,女孩叫水瓜,男孩叫秤砣,贱名好养活。
嗯,那电动车应该安一个大一点儿的车筐,这样小蓝在后座抱一个,另一个孩子可以在车筐里塞着。
小蓝说,那你可要开得慢一点哦。
蠢子点头,车筐我也会做得大一点儿的……
小蓝。
算算日子,还有半年我就可以毕业了。
等拿到毕业证,咱们就结婚吧小蓝。
蠢子1993年生人,广西阳朔县葡萄镇乌龙村人。
小蓝1991年生人,广西来宾市忻城县新圩乡老街人。
960多万平方公里,34个省(市、区),1636个县。数以千计的小城里,应该有无数对蠢子和小蓝。
也许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和他,就是蠢子,就是小蓝。
波澜不惊,随遇而安,平平凡凡,知事、遇人、相爱、定心,上班、攒钱、洗衣、做饭、买菜……
普通人和平常事,恒河沙数,构成人间。
用了20000字才把这对普通人的琐事讲完,谢谢你给我面子读到现在。
我很清楚地知道——在你阅读上述20000字时,一直在期待着我笔下的波澜,却只读到平凡。
蠢子和小蓝的故事结束了。
接下来是另外一个平凡故事了。
若是倦了,你可以选择不去看。
笔耕砚田,犁重千钧,对着电脑键盘发了好一会儿呆。
其实接下来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为你写完。
(九)
每年阳春三月,我都会浪去江南。
写写文章,吃吃粽子,喝喝老酒,从一条河边醉到另一条河边。
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深爱江南烟雨,当曲水流觞以敬流年。
故于2016年春,在浙江嘉善的西塘古镇开了一家小酒吧。
是为大冰的小屋江南分舵。
小屋江南分舵立成半年时,收留了一个年轻的流浪歌手。
歌唱得不错,人却寡言,黑框眼镜卡住眉眼,他长得像极了年轻时代的罗大佑。
每天午夜来临前,他总爱唱上几首缓慢到凝滞的歌。
有的古意盎然,有的是方言吟唱,都极好听,都是原创。
每每他开唱那些莫名忧伤的歌时,屋里便静下来,人们捏着酒杯,目光开始绵长悠远。林林总总的往昔在心头抽出芽尖,渐至蜿蜒……
烛火摇曳生烟,窗外春雨如酒,瓦顶上沙沙的、沙沙的江南三月天。
木门吱呀轻响,撑伞的女孩轻轻走进来,眉目如画,小小的一只,却是戴着口罩的。
她低头躲进吧台旁那个角落,捧着一杯白开水暖手,双手捧着,悄悄地听歌。角落里黑,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听歌时是盘着腿的。没人比她听得更认真,她听歌时总是望着舞台,隔着口罩也能看出唇角弯弯,但细看那眼神,却是痴的。
听说她是那位歌手的小女朋友,是个壮族姑娘。
姑娘不是每天都来,有时一连大半个月不见踪影,有时每个午夜降临前都准时出现。
她像棵小盆栽一样,躲进角落里坐到打烊,再撑起伞,陪着那个寡言的歌手一同没入雨夜。
这是话极少的两个人,不怎么和人攀谈,两人间对话也是轻轻淡淡,大都用的岭南方言。
她唯独和他讲话时,是半摘下口罩的。
小屋歌手们打烊后偶尔夜宵聚餐,他俩只是象征性地小坐,不聊天不扯淡,一不留神就不见了。有时出门去寻他们,远远地看见伞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沿着雨巷停停走走,走走歇歇。
听说他们从遥远的广西来,家乡也临水,且山水甲天下。
听说那里秀峰叠彩,逸动的天光跳跃在漓江上。
按理说,这对朴实本分的小情侣怎会是走江湖跑码头的孩子呢?
他们理应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一辈子安安分分在漓江边。
故乡不好吗?
何故背井离乡,颠沛天涯?何故抛家舍业,漂泊到江南?
…
小屋规矩,不问来处不问去由。
况且人家不喜攀谈,口罩都戴着呢,又何必去扰人清净。
再者,小屋是方码头,常泊来避风的船,谁知他们会在哪个晴天扬帆离去,就此再也不见。
故而,我差一点点就和他们的故事擦肩。
那时我并不知,小屋的这份薪水,对那个叫蠢子的歌手意味着什么。
也并不知道,那个角落里认真听歌的小蓝姑娘,正在把每个夜晚,当作她人生中最后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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